“赵姑娘的八字……确实与天象所示颇为契合,福泽深厚之象明显,尤其这子时生辰,更是关键。” 他措辞谨慎,并未将话说满。 “然天机玄妙,臣不敢妄断百分,只能说,赵姑娘是迄今为止,最为接近星象预示之人。” 长公主立刻道:“监正过谦了,事实摆在眼前,香火为证,岂能有假?” 赵曦适时跪下,语气恳切,带着几分故作的正直:“陛下,臣女自幼便知,人定胜天,从不信这些虚妄之言。” “臣女只相信,为将者当凭手中刀剑护卫疆土,为人臣者当凭忠肝义胆报效朝廷。” “功名富贵如浮云,臣女唯愿脚踏实地,为我大燕尽一份绵薄之力,不敢妄称什么福星。” 许靖央微微垂眸,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嘲弄。 赵曦说完之后,殿内一时寂静,只有香炉中三炷香静静燃烧,青烟笔直上升。 须臾,皇帝缓缓点了点头:“你有心了。” 他一挥手,众人便会意退去两侧,皇帝再度代表天家,给神明敬香。 因着战亡将士居多,故而护国寺内专门腾出一间报恩殿,用于摆放这些战亡将士的牌位。 有些放不下的,则被刻上功德碑,一样在庙里享受香火。 皇帝要单独听高僧讲佛法,故而让众人散去,之后再一同回宫。 静谧的禅室里,只剩下两位高僧,和护国寺的住持慧慈。 这位护国寺的住持会一点医术,听说擅治怪病疑病。 大太监扶着皇上坐下,站的最近的高僧,顿时闻到淡淡的腐臭味。 皇帝靠在软垫上,挥退了左右侍从,只留大太监在旁。 他看向垂首恭立的住持慧慈,沉默片刻,才低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: “慧慈大师,佛法精深,可知……有何法门,能延年益寿?” 慧慈双手合十,声音平和:“阿弥陀佛。陛下,佛法讲因果轮回,人寿几何,自有天定,勤修善业,广积福德,心念清净,便是滋养身心、延年益寿之法。” “陛下仁德,自有上天庇佑,此次小恙,定能逢凶化吉,平安度过。” 皇帝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,摇了摇头。 他示意大太监撩起自己龙袍的下摆,又缓缓卷起了裤腿。 一股更明显的腐臭味弥漫开来。 只见皇帝大腿根部肌肤红肿不堪,布满了数个脓包,有些已经破裂,流出黄浊的脓水,与衣物粘连在一起。 边缘的皮肉呈现暗红色,显然是反复溃烂,久久不愈。 一旁的两位高僧即便已经修得心神波澜不惊,却在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疮口时,还是一震。 这可不是小病了!皇上简直是恶疮缠身啊! “小恙?”皇帝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和焦虑,“太医院什么方子都试过了,膏药、熏蒸、内服……皆不见效,反反复复,愈演愈烈。” 他抬起头,眼中是深深的不甘和一丝恐惧。 “大师,朕尚在精壮之年,难道就真要因此……不行了吗?” 禅房外。 暑热炎烈,长公主今日盛装华服,自然早已热的满头细汗。 此时,她跟太子站在树荫下,盯着不远处的禅房。 不一会,大太监出来,说皇帝传召钦天监监事入内。 太子眯眸,压低声音:“姑姑,父皇当真信得过福女一说么?” 长公主拿帕子擦着额角的汗水,红唇微勾:“他当然信,因为人在病弱无助的时候,什么办法都会尝试。” “就怕这个钦天监监正坏我们的好事。” “不会,”长公主颇有自信,“他是本宫的人,他的家人都被本宫拿住了,岂敢不从?” 太子抿唇一笑:“还是姑姑足智多谋,顾虑全面。” 报恩殿内,香火缭绕,肃穆庄严。 许靖央手持线香,正准备为战亡将士敬香,不少官员趁机跟随而入,纷纷上前与她搭话。 “王爷心系将士,实乃我等楷模。” “边关大捷,全赖王爷神威,将士们九泉之下亦当感念。” “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提携……” 一时间,殿内满是奉承之声。 许靖央立于报恩殿中,身姿笔挺如松。 周遭官员的奉承之声不绝于耳,她却面色平静无波,仿佛那些话语只是穿堂而过的风。 她已经习惯站在这权力的中心,受人仰望。 其实在许靖央心里,这供台牌位上,每一个名字都比她更值得奉承和尊敬。 许靖央缓缓将手中线香举至齐眉,对着满殿英灵,深深一揖。 动作从容,气度沉凝。 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,缭绕在她清冷英丽的面容前,更添几分难以企及的威仪。 就在这时,殿门口光线一暗。 平王一身沉红冰蚕丝衣袍,大步走来。 他身形挺拔,冷眉狭眸,目光如寒刃般扫过殿内众人,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。 原本喧闹的报恩殿,霎时鸦雀无声。 官员们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,纷纷噤声,低下头,不敢与之对视。 “都出去,本王要给英灵敬香,除了昭武王,其余人不得留在旁侧。”平王冷声道。 官员们连忙躬身,鱼贯而出。 顷刻间,殿内只剩下他与许靖央两人。 许靖央侧眸,平静地看着平王走近。 无数长明灯在供台上静静燃烧,火苗轻微摇曳,将密密麻麻的英灵牌位与高大的功德碑映照得忽明忽暗。 窗外绿意葱茏,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棂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。 外间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,更衬得殿内一片肃穆寂静。 平王在她面前站定,狭长的眼眸低垂,眸光炽热,却又刻意染上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。 他盯着许靖央,语气带着刻意找茬的偏执:“你刚刚,拦着本王干什么?” 许靖央坦然道:“自然是不想王爷在那个时候开口,不适合。” 平王冷哼一声,忽然逼近一步,几乎踏入了阳光照亮的那片光斑中。 他抬起手,道:“可你知不知道,你阻拦的时候,打着本王的手背了。” 报恩殿内,有一瞬的寂静,只有长明灯芯忽而发出的轻微噼啪声。 许靖央平静无波的目光划过一抹古怪的打量。 平王没事儿吧?这也要计较。 “那王爷想如何?” “让本王打回来。”平王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