昌宁公寓内，光线被厚重的窗帘切得稀薄，一片昏沉之中，只隐约映出傅隆生半倚在沙发上的轮廓。
“那孩子在那儿……住得还习惯吗？一切都好？”
他的声音从暗处飘来，低哑得像是蒙了一层薄灰。
“一切都好，干爹。”熙旺应得恭敬，目光却未错过对方指节微微一紧的细微动作。
傅隆生近来深居简出，连窗帘都拉得密不透风。
谁都清楚，这一次没被镜头捕捉不过是侥幸，而侥幸不会永远庇护任何人。
托那孩子的福，他们是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，可那一百多亿不翼而飞的黑洞仍在，对方的调查也绝不会停止。
这些傅隆生比谁都明白，他嘴上不说，眼神里的冷光却早已将“谨慎”二字刻得清清楚楚。
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。傅隆生指尖顿了顿，先前那些蠢蠢欲动的狼崽子明明都快反了，他们突然又安静了下来。
若说有什么变数，大概就只有那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女孩。
人一旦有了放不下的牵挂，就再也不敢恣意妄为，否则有朝一日自己垮了、死了，谁来护住心上的那块宝贝？
“有空的话，带那孩子来看看我。”
傅隆生说这话时，眼皮都没抬，语气淡得像在说“今天吃了什么”，听不出半分喜悦，熙旺猜不透他的心思，只觉得空气都沉了些。
没等熙旺接话，傅隆生又开口了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漫不经心的：“阿旺，你说，当初我要是再多收留一个女孩，怎么样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终于落在熙旺身上，“就像小姝那孩子，不是挺好？”
熙旺心里一紧，小姝父母走后，她的叔婶是被街坊口水逼得才收留她，待她多敷衍，资料里那点底细，傅隆生早翻得烂熟。
熙旺沉默片刻，只答：“家里的孩子已经够多，够让干爹操心的了。”
他心底清楚，若真早一点遇见她，未必是好事。那样一个如阳光下的小雏菊般的女孩，若从小生长于这片阴影里，恐怕早已凋零。
傅隆生低笑一声，仿佛并不在意他的答案。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，一切不过又是一次无声的试探。
只有他自己清楚，方才提起玖姝时，心里早已拨过无数遍算盘。什么“随口一提”，不过是想先探探虚实。
不过那孩子确实招人疼，连他都难得对她心软。
熙旺拿起手机，他手机常年静音，除非主动查看，很难第一时间接到电话。
屏幕上显示着三条玖姝的未接来电，而熙蒙的未接来电竟有二十几通。
他心头蓦地一沉，隐约觉得出了事，立刻回拨过去。
电话那头的熙蒙手指无意义地敲着键盘，透出藏不住的慌乱。
他眼圈通红，血丝布满眼眶，一边死死盯着监控画面每一条街巷，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：
“大哥……我做了错事……”
“哥，小姝不见了……”
“她一定是去找你了！”
熙旺攥紧手机，指节泛白，厉声打断他：“冷静点！说清楚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我没控制住……她跑了，手机也没带……”
熙蒙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，断断续续交代完一切。
听完最后一个字，熙旺猛地掐断电话，抓起伞冲入风雨。
玖姝蹲在公寓附近市场角落的地上，并不知道熙旺具体住在哪一栋。一位好心的婆婆看她浑身湿透，默默递来自家的雨衣。
此时她又冷又饿，但玖姝却全然顾不上这些。她的手指蜷着，细细抠着凉鞋上的水钻，钻缝里卡着泥，原本该在灯光下闪的碎钻，现在灰蒙蒙的。
这是哥哥前几天送她的鞋，当时她吃饭都要低头瞅着鞋看，生怕蹭脏，还是小辛笑着掰过她的脸：“先吃饭，鞋又跑不了。”
可现在……她把脸埋在膝盖上。
现在鞋脏了，哥哥也没找到。
真是倒霉透了。
她鼓起勇气站起身，打算去敲一户人家的门问问。
雨衣滑下去，露出身上穿的小辛那件太大的卫衣。
刚要往公寓楼走，突然被一个带着雨气的温暖怀抱裹住——是熙旺。
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掉下来，一颗一颗砸在熙旺的心里。
玖姝的声音颤得像风吹的叶子：“鞋子……鞋子脏了……”
熙旺把她抱得更紧，手掌贴着她冰凉的后背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：“没关系，小姝，我找到你了。”
他抬手掀掉她的卫衣帽子，看见她脸颊上面残留着浅浅的红痕，颈间还有未消的牙印，看上去可怜极了。
熙旺心疼的不行，生平第一次对熙蒙生出狠狠教训的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