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舱内，关于凶手的讨论仍在继续。
钟春髻看向始终气定神闲的唐俪辞，忍不住追问：“唐公子，你可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？”
唐俪辞眸光不经意地掠过窗边。
那里，玖姝正安静地坐着，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，只是百无聊赖地望着船外飞逝的景色，纤细白皙的手指缠绕着腕间的一串珍珠手链，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在她指间滚动。
她不爱金银，独独喜爱珍珠。唐俪辞也似乎总有办法弄到这些品质极佳的珠子，随手给她把玩，仿佛那只是寻常的石子。
他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，开口道：“唐某因一些私事，倒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。巧合的是，线索亦指向此处。”
他站起身，指尖拈起一根羽毛，“半年前，西风剑侠风传香于流帘小筑中离奇失踪，与他同住之人此后也不知所踪。而答案，便在这一物上。”
“雁翎？”钟春髻辨认道。
如此一来，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雁门。
她语气中带着不解：“雁门素来是英雄辈出之地，行侠仗义，怎会……”
一旁的阿谁轻声接话：“听起来，是个声名赫赫的名门正派。”
“不是听起来，就是！”钟春髻肯定的回答道，带着对正道楷模的天然信任。
唐俪辞闻言，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意味深长的说道：“那杨尚青，本来也是名门正派。”
钟春髻一时语塞，随即拿出自己查到的证物递给唐俪辞。
唐俪辞脸色微沉：“猩鬼九心丸？”
钟春髻还想再问，阿谁却适时地温声打断，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窗边那抹影子上：“钟姑娘，先别担心了，过来吃些茶点吧。这是小姝最爱的桂花糕，清甜不腻，你一定要尝尝。”
他们的对话玖姝听懂了，只是觉得有些沉闷。她垂下眼帘，继续拨弄着腕间的珍珠。
“你很无聊吗？”唐俪辞的声音忽然响起，像是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。
玖姝抬起头，摇了摇：“没有。刚刚你们说的，我听懂了一些。”
“我没有说你没懂，”唐俪辞看着她，“你又不是池云。”
他并非质疑她的理解，只是看她安静得异样，下意识觉得她是否在埋怨自己带她卷入这些纷扰，甚至……后悔跟他出来了。
玖姝听懂了他未尽的言外之意，唇角微微扬起，他这样一说，她倒真有些想念池云了。
她站起身，走到唐俪辞身边坐下，然后像是寻求温暖和依靠的小动物般，自然而然地侧身，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腿上。
唐俪辞身形微微一僵，随即恢复常态。
他一只手依旧拿着那本《三字经》，目光落在书页上，另一只手却已抬起，动作极其自然地抚上她的长发，顺着青丝一下一下，轻抚过她的背脊。
船舱内只剩下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，以及窗外潺潺的水声。在这份难得的安宁中，玖姝渐渐感到眼皮沉重，意识模糊，几乎要沉入梦乡。
然而，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，枕着的腿忽然一动，唐俪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然离去，不过她身上披着的、带着他清冷气息的披风还好好地盖着。
过了一小会儿，远处传来兵刃交击之声！
玖姝瞬间清醒，抬眼望去，只见船快靠近岸边，远处人影翻飞，池云那熟悉的身影正与一个使刀的男子缠斗，而唐俪辞的身影已如惊鸿般加入其中。
她们急忙走到船头等待船只完全停稳。钟春髻望着岸边的战况，忽然失声惊呼：“那个灭口杨尚青的杀手……竟然是江城？！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玖姝和阿谁同时看向她。
钟春髻解释道：“江城为人正直，侠肝义胆，与西风剑侠风传香更是至交好友……我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，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！”
那边的打斗已结束，待船一靠岸，池云眼尖，一眼就看到了玖姝。
他立刻像只撒欢的小狗般，飞快地跑了过来，兴奋地一把将她抱起，原地转了个圈，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。
“小姝！我可想死你了！你想不想我？”他声音响亮，带着少年人的直白和热情。
玖姝被他转得有些晕，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，小声道：“才一天没见……”
“一天已经很长很长了……”池云理直气壮，下意识想用脸颊蹭蹭她，但又想起自己方才经历打斗，手上脸上都不干净，硬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，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。
钟春髻见状，忍不住蹙眉道：“池云，你怎可对姑娘家如此……如此轻薄！”
池云这才注意到旁人，却浑不在意地反驳：“我跟小姝什么关系，怎么能叫轻薄？我们向来……”
“池云。”唐俪辞平静的声音传来，打断了他的话。
池云这才收敛了些，想起眼下还有正事。
那边，原本眼神狂乱、状若疯魔的江城，在被唐俪辞制住后，眼神竟渐渐恢复了清明。
他茫然地看着四周，声称对刚才发生的一切，尤其是自己为何要杀人灭口，竟全然不记得了。
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吗？ 玖姝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。
江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大错后，脸上瞬间涌上绝望与羞愧，猛地抬起手中的刀，竟要向自己的脖颈抹去！
池云离得最近，出手如闪电，与同时出手的唐俪辞一起阻拦。刀锋闪过，唐俪辞格挡的虎口处被划开了一道血痕。
玖姝心头一紧，立刻快步上前，想也不想便用自己柔软的掌心覆上了他受伤的手腕，试图将那渗血的伤口遮掩起来。
天啊，这里这么多人，要是被发现他的伤口和身体异于常人，会不会把他抓走解刨做实验？ 这个古怪而可怕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，让她焦急地睁大了眼睛。
唐俪辞低头，看着她那副又急又怕、恨不得将他的手藏起来的模样，心情竟莫名地好转了几分。
至少，她不再是之前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了。
一旁的阿谁默默递过来一方干净的手帕。玖姝接过，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起来。
唐俪辞任由她动作，目光却转向面如死灰的江城，“你不怕死，是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，败坏了雁门的名声？”
江城紧闭双眼，不发一言，显然是默认了。
“唐狐狸，还真被你说中了！”池云在一旁开口，语气带着对所谓“名门正派”的不屑。
“住口！”江城猛地抬头，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“哈？”池云挑眉，“老子应该知道吗？”
就在这时，唐俪辞再次缓缓吐出那几个字：“猩鬼九心丸。”
江城闻言，如遭雷击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，他死死盯着唐俪辞的脸，声音颤抖：“我原本以为我认错人了……看来我没有！”
“你确实认错人了。”没等唐俪辞开口，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。
众人皆是一怔，看向声音来源。竟是玖姝。
她看着江城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满，更有一份维护：“他不是害你的人。”
这才出门没多久，又遇到一个误会唐俪辞的人，她心里有些气闷，下意识就想为他辩解。
唐俪辞看着身旁为自己出声的少女，她仰着小脸，神情是罕见的认真，那双总是懵懂纯净的眸子里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他的影子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，在他心头蔓延。
“啧，”池云在一旁看得分明，小声嘀咕，“这个唐狐狸，心里肯定爽得要死了吧。”